——眉山丹棱,稻浪与山风在八卦里低语
秋风里的消息
青城山尚在薄雾中,丹棱的稻田已先一步醒来。八月,稻穗初垂,金浪一层推着一层,风一吹,空气里满是谷壳碎裂的轻响,像无数细小牙齿在咀嚼阳光。
铿背着竹篓,沿岷江支流南下。他在广成子处习得吐故纳新,又在玄女、素女处习得“松紧”二字,心里却仍有一截空缺——那空缺像尚未抽穗的秧苗,渴望一条更清晰的时令河道。
临行前,广成子只说一句:“眉山丹棱,有位叫炎的人,正用另一种语言与天地说话。你去听他。”
于是铿去了。
初入稻乡
展开剩余87%丹棱与青城不同。青城山陡峭,云雾是常客;丹棱却是缓坡,山像被巨人用掌心抹平,留下大片可耕种的土地。田埂间,水声潺潺,蛙鸣与竹鸡啼唱此起彼伏。
铿在一处坡脚遇见炎。那人赤足立于泥中,裤腿卷至膝盖,肤色与泥土同色,只腰间一块赤铜八卦牌闪闪发亮。炎抬头,目光像刚被山泉洗过的石头,清亮却带着灼热的重量。
“青城山的客人?”炎的声音低,却带笑,“你的呼吸,比我的稻子早一拍。”
铿愕然,才发现自己吐纳悠长,与脚下田泥的起伏暗合。
连山易与身体
当晚,炎邀铿宿于田畔草寮。寮顶覆以芦苇,月影漏下,像撒碎的银屑。灶膛里燃着晒干的稻秸,火苗“哔啵”作响。
炎取出一块龟甲,甲上以炭笔刻满横竖斜线,中间一点朱红。
“《连山易》,”他指给铿看,“伏羲画卦,山山相连,故称连山。山不只是石,更是起伏的脊梁、呼吸的韵律。你练功夫,若不识山势,便如耘田不看秧行。”
铿凑近,嗅到龟甲上淡淡的焦木味。他问:“山如何与身体相连?”
炎不答,只起身,赤脚踏在泥地,双臂缓缓抬起,像托起一座无形山脊。随着呼吸,他身体微微前倾,又缓缓后仰,脚跟、膝窝、脊背、肩胛依次松开,又依次收紧。那动作极慢,却带着不可抗拒的节律,仿佛整座眉山都在他体内起伏。
铿不自觉跟随。初时,他只觉膝盖酸胀,渐渐,一股温热的流动自脚底升起,沿小腿、大腿、腰背一路攀爬,最后在颈后散开。那一刻,他第一次感到身体不是对抗土地的器具,而是土地的一部分。
四时节令课
次日寅时,天色未亮,炎已蹲在田头,掌心贴泥。铿学他,掌心一触泥面,凉意透骨,又有一股极细的脉动,像地心在轻轻咳嗽。
“今日处暑第六日,”炎低声道,“稻根需润,人心需敛。你随我择水。”
他们沿田沟缓行,每隔十步,炎便停步,以手指丈量泥深,再掐一小撮稻叶,在齿间轻嚼。苦涩或清甜,决定开坝或堵口。
铿学着嚼叶,苦得皱眉,却在一股回甘里尝到秋意。
“身体也一样。”炎说,“春生、夏长、秋收、冬藏。你的筋络是田垄,气息是水流。春练伸筋,夏练透汗,秋练敛气,冬练藏精。逆时则伤,顺时则养。”
日影渐斜,二人坐在田埂,炎用树枝在地上画一圆,再分八格,标以乾、坤、震、巽、坎、离、艮、兑。又在圆外画一更大圆,写“风、雨、雷、电、露、霜、雪、霁”。
“八卦是大天地,八象是小天地。大天地管四时,小天地管一日。练功,先问此时此地属何卦象,再择其势。”
铿以指尖描摹“巽”位,风也,正是此刻稻浪起伏之向。他忽觉肩头一轻,仿佛有人替他卸下一袋无形稻谷。
吉凶抉择之间
第三日,部落有少年阿柴,下田时被毒蛇咬伤,脚踝乌青。族人慌乱,要斩去伤足。铿想起广成子所授“吐故纳新”可缓毒血,欲试,却被炎拦住。
炎在龟甲上掷蓍草三次,得卦“山雷颐”。“颐者,养也。”他抬头,目光扫过众人,“有毒,亦有养。先养后治。”
他让铿取山泉三瓢、稻灰一把,调成灰浆,敷于伤口;再令阿柴仰卧,以手托其足跟,做“山脊起伏”之势。铿协助,二人一呼一吸,与阿柴同步。半个时辰后,阿柴呻吟转轻,乌青渐退。
铿悄声问:“若无卦象指引,你敢否?”
炎笑:“敢与不敢,皆在时节。若卦得‘泽火革’,毒火攻心,我自会断足。今日得颐,天地许我缓,我便缓。”
铿心头一震:原来养生不是固守一法,而是随时令、随卦象而动。
夜谈火候
八月十五,月满如盘。草寮前,燃着稻秸火堆。炎捧出葫芦瓢,盛自酿的稻酒,酒色微浑,浮几粒谷壳。
二人对坐,火光把影子投在芦苇墙上,一伸一缩,像两条嬉戏的鱼。
“我年轻时,”炎抿一口酒,“只信拳头,不信卦。那年旱,我硬挑水灌田,累死三头牛,稻子仍枯。后来一位老人教我《连山》,我才知人力有穷,山势无穷。”
铿望着火焰,火光在他瞳仁里跳动:“我原想学会一身本事,回山护村。今日才知,本事再大,若不知时节,反成害。”
炎抬手,以指为笔,在月光里虚画一卦——“地天泰”。“泰,小往大来。你愿留,我教你到霜降;你若去,卦象也不拦。只是记住,身体如田,念头如种,种错了节气,一年白忙。”
铿举杯,与炎相碰,谷壳撞壁,发出清脆的“叮”。
霜降前的结业
日子像稻粒,一天饱满过一天。铿随炎下田、上山、测水、观星,把“连山”八势融入身体:
乾三连,练脊背挺拔;
坤六断,练胯松沉;
震仰盂,练踝弹跳;
艮覆碗,练肩背折叠;
其余四势,各与脏腑呼应。
九月将末,稻浪金黄,风过时沙沙作响,像千万支小手在鼓掌。
炎带铿登上丹棱最高处——连山台。台以土夯成,四周插八色旗,旗面绣卦象。炎取一穗新稻,递与铿。
“嚼。”
铿咀嚼,甜里带糯。
“今日霜降前一日,稻熟卦成。你体内那股空缺,可曾填满?”
铿闭眼,感受山风自丹田升起,经脊背,分向四肢百骸,最后由鼻端缓缓吐出。那气息里,有稻香、有泥土潮气,也有远山木叶将坠未坠的涩。
他睁眼,笑:“满了,却又像空得更干净。”
炎大笑,拍他肩:“可以回去了。回青城山,把这片稻浪也带回去。”
归途
铿下山时,背篓里只装两样东西:一袋丹棱新米,一册炎手抄的《连山易》简图。
日出时,他回头望,炎仍立在连山台,赤铜八卦牌反射阳光,像一簇不肯熄灭的火苗。风掠过稻田,层层金浪涌向山脚,仿佛大地也在呼吸。
铿忽然懂了:
山可连,水可连,四时亦可连;
人与天地,原是一根脊背相连。
他把目光投向北方的青城山,脚步轻快,像踩在一条看不见的卦线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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